白水清茶

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,其次是现在。

21.归字谣

魏嬿婉这一病足足养了大半个月才见好。

许是双方都觉得尴尬,她未曾告假,又在屋里窝了这么些天,那边也没人来寻。倒是那日见着的小太监和绿衣宫女来过,一切事情于他们而言虽都只能说是恰巧,但魏嬿婉还是没想好怎么面对,只称自己尚在病中,一并婉拒了。

天气渐渐转凉,早晚也都多了几分冷意。古今文人墨客笔下的秋多是悲凉而惆怅的,魏嬿婉却独爱秋日的清晨,喜欢听着风吹过干枯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。她推开窗,细细感受着吹过脸颊微冷又不刺骨风,发间的绒花随其而动。

“魏姑娘,近来身子可大好些了?”

魏嬿婉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,俯身行了个礼“容佩姑姑,多谢。”

她向来不喜娴贵妃和她身边的所有人,尤其是容佩,在她眼中这些不过是一群自诩正义之士的伪善之人罢了,不过这次的道谢却带了几分真心。

“姑娘不必谢我,娘娘和我也不是专程为救你而去,只是那天的事情对天子来说本就荒唐,我们不过是为了保全皇家的脸面而已。”容佩脸上一贯是没有什么表情的模样,绷着张脸,一副不讨喜的样子。

魏嬿婉却笑了,眼神扫过她手上的银镯,是少见的纹样,打开房门将人请进屋内“容佩姑姑许是会错意了,是多谢您那日给我的衣服。”

容佩露出些不自然的模样,清了清嗓子“你与其在这里拐弯抹角的谢我,倒不如好好去谢谢你那些朋友,若是没有他们大半夜跑来找我,我也不会知道。”

“朋友?”魏嬿婉有些诧异,略微思索了一下,肯定道“我没有朋友。”

“一个小太监和一个管库房的宫女,你不记得他们?”

她愣住,半晌才喃喃道“是他们吗?”

“好歹人家辛辛苦苦跑了大半个晚上,到你这儿居然连名字都想不起来”容佩睨了她一眼,看她还在发呆,直接打断她的思绪“我此番来是有正事同你说。”

“你年岁也不小了,宫外还有母亲和弟弟需要照顾,宫规森严,虽还有几年才能正式自请离宫,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”她从袖口里拿出一物放于桌上,被帕子包裹的严严实实“过程艰辛些,以后却是自由自在的大好时光,必不会让你的日子难过的。”

魏嬿婉垂眸,想必是那日的谈判不甚愉快,让后宫众人觉得她带来了可见的威胁,娴贵妃便出了这般主意,来试探试探她的意思,倒是正中自己下怀。

若她继续待下去,枪打出头鸟,加之没有牢靠的母族背景,只有被这紫禁城生吞活剥的份儿。

她接过帕子,里面是一枚宝石绿戒指和一封信件“什么时候?”

容佩见她收下,罕见的也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“明日。”

魏嬿婉将容佩送出房间,看着她单薄的背影明灭在高大巍峨的宫墙中,好似与这可怖的地方融为一体,前世被她灌下毒药的记忆仿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,那晚被她护在怀中的情景又历历在目,时过境迁,这些恩恩怨怨她已经不再执着。

这也许她们之间最后一次相见,她向来自傲,两世之间非要争个输赢,但也许从一开始时,就注定了她们之中没有赢家。

她在宫里总算有几十个年头,来时只带了一块碎银,走时也清减,东西都不够塞满一整个包袱,轻轻松松概括了她前半生的所有。

第二天夜里魏嬿婉借小厨房做了菜,许久没动手,手艺到还没生疏,柔软的面团在手里几下便捏成了元宝形状的饺子,一个个整齐的排开。

“怎么今天突然想做饺子?”进忠掀开门帘入内,带进一阵秋日的晚风。

魏嬿婉笑着“不过是心血来潮试一试而已,今天除了饺子可没有其他,你若不想吃就只能去外面灌点冷风了。”

进忠伸出手指沾了面粉往她脸上一滑,登时出现了一条白白的痕迹“我可没说我不想吃。”

魏嬿婉嫌弃的拍开,指挥他去烧水。肥嘟嘟的饺子在水里上下翻滚,不一会就露出了圆滚滚的肚皮,她拿起漏勺向上一舀,沥干水后倒入盆中。

进忠正准备碗筷,就听见魏嬿婉在背后喊他“好烫好烫,进忠你快接一下!”

他接过她手上的瓷盆,稳稳当当放在了桌子上“烫到了吗?”

魏嬿婉摇了摇头,兴冲冲的坐下,给他的碗中夹了一个饺子“快来尝尝好不好吃。”

进忠端起碗,她把饺子皮擀的很薄,透出里面馅料翠绿和粉嫩的颜色,醋汁顺着饺子的肌理滑下,在下方汇聚成一点,又落入碗中。一口咬下,汁水泵入嘴中,无疑是鲜香的味道,但他存了逗她的心思,故意锁着眉不说话。

对面一直闹腾着要听他评价的她突然安静下来,进忠以为她生了气,抬头刚想哄上一哄,却被她抢了先“自此长裙当垆笑,为君洗手作羹汤。诉情也好,感激也罢,我好像从来都没给你做过吃的。不是不会,而是不愿。”

“我对你一直都挺糟糕的。”她好像还想说什么,嘴唇动了几动,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,最后只道“谢谢你。”

进忠觉得今日的她过分活泼又过分伤感,以为她还在为出宫的事情发愁,到也没有多想,只拨开挡住她眼睛的碎发道“没关系。”

不管是什么,只要是你,都没有关系。

戌时进忠便要上值,他理了一下衣服就匆忙出了院子,魏嬿婉看着他的背影,却没有叫住他。

有些离别不必明说,依依不舍的才徒增伤感。

这天深夜御书房有个宫女不知何故投湖自尽,第二天才被人发现,已经泡的不成样子,只得拿席子草草一卷扔入乱葬岗内。

私下宫人们传的沸沸扬扬,有人说是因为受不得久病之苦,有人说是被宫外的亲人骗去了所有钱财,有人说是因为得了癔症不小心落水,但具体原因可能只有死者本人才知。

几天之后,这件事便过了热度,大家好似都忘了曾经有过这么一个投河的宫女,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职位上重复的忙碌着,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茶余饭后变换着的是永远是最新的话题,只有在皇宫的最角落,有一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,莫名在枕下发现了一块银锭,至今不知赠予者是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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