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.百尺楼
魏嬿婉话音未落,大门就被踢了开来,连带桌椅也全部打翻在地,两相摩擦划出刺耳的声音。守夜的小二甚至来不及反应,刀光一闪,脖颈上便喷出汩汩血柱。此时的他已无法发声,只留下两只不甘的眼睛死死睁着,是他遭此横祸的象征。
他们拖着长刀,在柜台里翻找着,花瓶珊瑚被嫌弃碍眼,通通推到在地。另一些人劈开门栓,将房客从床上提起,逼着交出身上的银两。
黑夜掩盖了所有可怖的痕迹,只听房客高亢的惨叫一声,客栈的诸人才全部从睡梦中清醒过来。
一时间,孩提的哭声、兵刃劈砍之声与众人的惊呼混杂在一起,乱成一团。
魏嬿婉一行住在这里的最高层,虽先于他人一步,但此时的大家已经慌不择路,一楼的客人想到二楼来躲避山匪的砍杀,二三楼的客人无瑕查看大厅具体情况,想下至一楼逃生,以使大家都被困在二楼楼梯口,两堆人互不相让,动弹不得。
她从栏杆处向下望,伤者只剩一口气在地上爬行,断肢残躯随意被丢在一旁,山匪在他们身上摸索着钱袋,有的妇女被剥去了衣裳,一双双黝黑油腻的手在她们身上游走着,活脱脱人间炼狱的模样。
齐扶风随着她的视线一并看去,医者仁心,此情此景令他痛心不已,却苦于手无寸铁之力无法与响马抗衡,只暗叹“杀孽深重,这些人合该是要入地狱的。”
“不能再等下去了”魏嬿婉转头对他说道“我们僵持在这里,一旦山匪攻上来,只会白白送了性命,必须另寻它路。”
“入住时我见东角有一马厩,我们可以从那里下去”护卫狄秋提议道“只是没有窗户正对其上,需得从最边的窗户绕过去,可能会有些危险。”
魏嬿婉没有犹豫“好,到时你和廉安先下去,齐大夫他脚腕有伤,怕有些困难,你们在下面接应着。”
不知其中谁喊了一声,人群突然开始骚动,朝着四方四散开来。他们不敢再迟疑,全力向着尽头的房间跑去。
这间的房门敞开着,床上被褥未叠,应是今晚还在入住的客人。魏嬿婉快步向前,尽量把窗户开到最大,以方便之后的行动。
马厩与客栈并排垂直相建,却与窗户相错约一丈远,墙外只有两排不到手掌宽的装饰横沿可供踩踏或抓握,也不知承重几何,若一不小心踩脱便会跌入屋后的池塘中。
对狄秋和廉安来说这不算什么难事,两人简谋划了一番路线,足腕几点,身形轻巧的越到马厩上。
“霍娘子,你先走。”齐扶风冲她说道。
魏嬿婉摇摇头“你有脚伤,我在这边还能搭把手。”说着便扶他爬上窗。
齐扶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“这番劳娘子跑一趟,还处处给你们拖累,真是惭愧。”
“邻里邻乡的,说这些作甚,平平伤了和气”魏嬿婉见他被狄秋拉住,稳稳踩于顶上才放下心来,戏谑着“这次之后你我也算是过命的交情,不如等你孩儿出世认我做个干娘,你也不算吃亏,过年孩子还能多收我几个压祟钱。”
她翻过窗户,伸脚小心踩稳,一手扶着窗,另一手抓着墙上方横沿,但因道路太过狭窄,只能缓缓挪动着。
“那是自然,到时小可必备好彩头,带着见证人上娘子家行拜贴礼。”
魏嬿婉刚想回话,搭在窗边的手却被人拉住,她吓了一跳,以为是山匪闯入,赶忙抽回来,惊叫出声。
窗那边是一对夫妇,向外探出半个身子来,怀里隐约露出襁褓的一角,看装扮应是来看货的商人,其中丈夫对她道“娘子莫慌,我们只是同在客栈的房客。求你发慈悲行行好,带我们走一程吧,我们的孩儿才刚刚出生未过满月,幼子何辜,他实在不该受这一劫。”
语毕男子又怕魏嬿婉为难,忙补充道“不带我也可以,但请带上我的妻子和孩子,多少钱你尽管提,我都可以出。”
妇人眼睛红红的,望了男人一眼,泪水如珠子般落下,却没有出声,只抱着孩子,紧紧抓着男人的衣角。
魏嬿婉没有被人如此期待过,看着他们的小动作出神。这是一种完全陌生的感觉,说不清,道不明,总挠的她心尖发痒。
她伸出手“你把孩子给我,我先把孩子带过去,你俩看着我走的路,随后过来。”
没有好处的事情她向来是不会做的,例如接近进忠,例如讨好齐扶风和王敏君,甚至例如这次来辉县都是她需要齐扶风帮忙买入药膳的昆布。
她没有救苦救难的菩萨心肠,众生皆为刍狗,但在此刻有了裂隙。
夫妻二人喜出望外,将孩子递到她手中“多谢恩人!”
魏嬿婉小心接过,孩子小小的一团,倚在她的肘臂中,睁着乌亮的眼睛冲她笑着,魏嬿婉也添上几分笑意“你们的孩子长得真好看,像他的额娘。”
她好像有点喜欢这种感觉。
怀中凭添了个软嫩的团子,这使她只有一只手可以扶稳。之后的路走的艰辛,还在最后踉跄了一下,幸亏狄秋反应敏捷,迅速扶住了她的手臂,索性有惊无险。
齐扶风见她无事,转身想告诉夫妻如何攀缘时,在窗口的两人却突然被人拉回屋内。
整个街道都是嘈杂的,突然的变故使魏嬿婉有些发懵,她不能确定发生了什么,紧了紧孩子,向前踌躇了两步却被齐扶风拉住,躲在了墙后视线看不到之处。
她在黑暗中睁大眼睛,只能看清远处的点点火光。夫人的叫声在耳边回荡,她却只能躲在暗处,当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。
“燕安,生于九月初八!”妇人伏至窗边,拼尽全身之力喊了出来,复被人拖了回去,没了声响。
则燕则誉,安宁太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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