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清茶

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,其次是现在。

26.撼庭秋

清晨的阳光携着些许水汽,直直照射在她的脸上,魏嬿婉被这突如而来炽热的光晃了眼,四周萦绕着的是熟悉的养气明目香的味道,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那间不大的小屋中,门外参天的大树在地上投下一片阴凉。

怀中的孩子似是不习惯逼仄的空间,抽噎着哭了起来。魏嬿婉回过神,猛地推离那人的怀抱,后退几步,屈膝行礼“官爷可是错认了,妾身与爷并不相识。”

她轻拍安抚着燕安,敛着眉眼,一副柔顺恭谨的普通母亲的模样。

进忠被她疏离的态度气笑,上前逼近几步,俯身看她“嬿婉,都到如今的田地,你还在掩饰什么?”

他伸手抚过她的眉眼,顺着鼻唇渐渐向下,接着是脖颈,在那只不安分的手伸入衣领触上锁骨的前一刻,魏嬿婉终是忍无可忍,伸手抓住“青天白日之下,官爷此般怕是不甚妥当吧?”

“瞧瞧,这就急了?”进忠反握住她的手,凑至她耳边悄声道“更不‘妥当’之事我们曾经也做过多回了。”

魏嬿婉怒极,抬头与他对视,想说的话却突然梗于喉中。

他太瘦,太瘦了。她曾见过合身的衣袍如今松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,就像蜡烛外套着的灯罩,原本就尖瘦的脸颊陷了下去,被他握着的手也能清晰的感到骨头的力道,她下意识转头看向身侧,入目不过是仅剩一层皮堪堪在外裹着。

进忠顺着她的视线一并望去,嗤笑一声,收回手藏于袖中“娘子这下看清了吗?你我究竟相不相识?”

魏嬿婉心中不知是何滋味,杂乱如麻,就连鬓边的簪子也歪了下来,流苏垂在耳边,一下下拍动着她的脸颊。她担忧簪子掉落砸中燕安,于是伸手拔下,攥在手里,任由尖锐的边角刺的她生疼。

半晌,她轻轻说道“从未。”

像是沉重的水塘开了闸口,后面的话说出便容易的多,她突然得了勇气,声音放大,一字一句道“我与官爷从未见过,之前没有见过,之后也不会再见,还望官爷高抬贵手,放过我和我的孩子。”

空气在此刻凝滞,四周静的发慌,只余几声南下的燕盘旋而过发出叽喳的声响。

魏嬿婉想起前世还未伺候皇上前,进忠曾送给过她一只灵巧的八哥。她从未见过羽色如此艳丽的鸟,又爱说着讨巧的吉祥话,一见便喜欢的很,日日精心打理着,养的肥肥胖胖,就是晋升为答应后也时常带在身边。

后来,八哥被进忠暗自处理掉了,是按在水里活活淹死的。她不小心听到当时在场的小太监背后和人嚼舌根,说那只八哥的死状凄惨,事后尸体被人剖了肠肚,做成了汤。

当时的魏嬿婉愤恨着他的自作主张,她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提线木偶,被他扯着,只能按着他给的方式过活。

夜里熄了灯,进忠抱着她,她冷着眼向他追问起缘由,进忠却不甚在意,朝着她的心口吻了一下,在暗中盯着她的眼睛“因为我心悦你。”

她顿感恶心至极,一个阉人,男欢女爱,他也配?

后来的每一次接触,她总能想起那夜他的亲吻与告白,和那只无故惨死的八哥。

魏嬿婉感觉眼眶发酸,她眨了眨眼,起身拜别“官爷事务繁忙,既是误会,那便不耽误爷的行程,就此别过,还望爷……”

她顿了顿,喉中生涩难语“望爷恕妾身失礼之罪。”

她走出几步,却听进忠在身后道“那你呢?”

他站在原地,风吹起了他的蟒袍,宽大的衣服滑稽的鼓起“那些温情缠绵,于你而言,真的全都部是利用吗?”

“你有没有一丝,哪怕片刻的真心?”

他眼中发红,血丝遍布,像被判定死刑的囚徒,等待着一个已知的答案。

王婶见魏嬿婉久久未回,便出来找寻,远远看到她身边围着几个着官服样式的人,心下大惊,几步小跑近前,低声问道“东家,这是发生了何事?”

魏嬿婉将孩子递给她,摇了摇头,转身望向进忠的眼里“不知官爷这话从何说起,但若您真的想听妾身的回答,那便是吧。”

这番话说完,她才觉怀中空落落的,整个人飘忽无依靠,就连风也大了起来,吹的对面酒肆的幌子飘摇着。

“我们走吧。”魏嬿婉轻声对王婶说道“回楼里去。”

王婶看出两人间气氛的诡异,忙哎了一声,跟着魏嬿婉离去。

“其实我早就知道,你真的很聪明。”他喃喃道,声音顺风而来,变得空灵缥缈。

进忠没有再追,魏嬿婉也不知心里酸涩的是失落还是庆幸,她呆呆的望着脚下的路面,僵硬的迈着步子走着。

远处酒肆年限久远的幌子终于吃不住风的侵袭,从墙上颤颤巍巍的掉落,恰好遮住了旁侧客栈门口停靠着的马匹的视线。

马儿受了惊,长鸣一声,四下不停的扑腾着前肢,撞倒了果贩的篮子,圆滚滚的橘子撒了一地。周围的百姓赶忙向远处散开,马夫艰难的扯着缰绳,但收效甚微,幌子仍旧死死挂在马车的一角,无法甩开。

它越来越焦躁,开始漫无章法的沿着街道跑着,忽快忽慢,带起一阵地上的黄沙,转眼就要向魏嬿婉这边袭来。

此时她们已经无处可逃,魏嬿婉将燕安护在身后,就近躲在一小摊处。她攥紧了手中的簪子,只盼到时它吃痛远去,得幼子安康。

木制的招牌被马儿一前蹄踢坏,魏嬿婉被碎屑眯了眼睛,她捂住口鼻,转身猛得向记忆处马儿的位置狠狠刺下。

由于距离太过相近,全身而退概率渺茫,魏嬿婉已经做好被马儿踩伤的准备,她闭着眼,等待着痛意的到来。

意料之中的马蹄久久未曾落下,久到魏嬿婉开始疑惑,随着一声重重的坠地声响起,她睁开眼,脸色顿变。

失控的马儿被箭矢贯穿了头颅,在地上抽动着,渐渐没了生气。而她那只簪子,用了十足十的力气,正插在进忠的胸膛,流苏在他胸前微微颤动,鲜血顺着珍珠穗而下,在末尾挂着,将落不落。

熟悉的画面一丝丝重叠,尘封于心中不愿提及的往事被用一种残忍的方式忆起,带着血肉,生生扣了出来。

进忠向后缓缓倒去,一群内侍涌上,像凭空变出的一座围城,把他困于城内,又把她困于城外。魏嬿婉怔愣着,四周的声音好似都听不见了,她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,合该是要做些什么的。她的手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,机械的向前两步,却面前一黑,什么也记不清了。

世情薄,人情恶,雨送黄昏花易落。晓风干,泪痕残。欲笺心事,独语斜阑。难,难,难!

人成各,今非昨,病魂常似秋千索。角声寒,夜阑珊。怕人寻问,咽泪装欢。瞒,瞒,瞒!




——————今日份碎碎念——————

婉婉和忠忠终于要开始直面两人之间的矛盾与误会啦~

评论(18)

热度(302)

  1. 共8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