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清茶

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,其次是现在。

32.鸣金时

关于那日失态的事情,魏嬿婉并没纠结许久。

其实也许不是完全没有纠结,只是后来的事务颇多,她无瑕去想罢了。

不知得了什么消息,进忠第二日清晨便拉着她写好了供词,晌午用过饭后匆匆带着三个小黄门离开了。

昨日玩斗鸡的人都有事要忙,满院儿的人呼啦啦走了一半,留在家里一身清闲的阅川脸上挂着明显的失落,也不愿回屋睡觉。她只能在院子正中放了几把凳子,带着两个孩子晒着太阳。午后的太阳暖烘烘的,暖意铺天盖地的袭来,她很没出息的困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,王婶见状抱过燕安,她脱了手,索性靠在椅背上打起盹儿来。

是该找个师父开蒙的时候了。

五岁会不会有点早?

睡梦中,她模模糊糊的想。

不巧,还没来得及与周公把愿景好好一叙,魏嬿婉便被一股大力晃醒。

“不好了东家,少东家发起热,身上也出了疹子,刚刚吃过的全都吐出来了。”

王婶虽然年长些,但因为身体的缘故一直没有生育,吃了三四年药调理才产下的孩子也因不足之症而早夭,委实是头回碰见孩童生病的情况,一时间慌了神,语气也急促起来。

“什么?”魏嬿婉还带着刚刚睡醒的迷茫“燕安生病了?”

王婶把燕安身上穿着的小衣拨开,露出肩膀的一处“起了好多这样的疹子,但早上我给孩子换衣服的时候还没有,只是泛着红,我就当孩子睡觉的时候压到哪处了,未曾想半日过去就成了这样。”

冷风吹下几片落在高处的雪,飘在魏嬿婉的脸上,她瑟缩了一下,困意顿时消失,伸手摸了摸燕安的脸,果然已经开始发了热,脸也烧的红扑扑的。

“阅川?阅川?”她轻声喊着一旁的孩童。

许是昨晚玩得太累,阅川此刻正乖乖趴在她膝头困觉,刚才的一番交谈都未曾把他吵醒。魏嬿婉见他慢慢有了反应,蹲下身子直视着他的眼,郑重说道“阅川,弟弟病了,病的很严重,我和王婆婆得带弟弟去医馆,你一个人可以在家吗?”

阅川眨了眨眼,用了些时间消化话里的内容。须臾,他点头,摸了摸燕安的手“我可以的娘子,我就在家里,不会到处乱跑的。”

当流浪已成日常,阅川身上总有种莫名的寂寥感,和她说的最多的话便是我可以,生怕变成她的麻烦。

魏嬿婉内疚的抱了他一下“我和婆婆一定早些回来。”

后晌的日头烈些,街边大大小小的物件都被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儿。路上无甚行人,只有零星几个搭着棚子卖吃食的小店儿传出刷洗碗筷锅灶的声音。期间燕安又吐了一回,魏嬿婉着急的很,给他解开衣上几个小扣散着热。

两人下车时,齐扶风正站至门口点着今日新收的药材,刚刚准备与她寒暄几句,面色一凛,接过她手中的燕安进入医馆内。

“祈桑,将帘子挂上。”他步也未停,吩咐了药童几句,快步行至医馆最里处,一撩衣袍坐下,细细检查着燕安身上的红斑。

本以为是普通的病症,没想到竟引来如此大阵仗,魏嬿婉和王婶对视了一眼,不免有些担忧。

时间缓缓过去,一屋子的三个人无言了许久,密闭的环境里只有燕安细弱的哭声。她坐立难安,想安抚一下孩子,却因担心打扰了齐扶风的诊病而作罢。

终于,齐扶风重新扣上衣裳,问道“除发热外,可还有呕吐和食欲不振的症状?”

王婶思索了一下,点了点头“有的,昨天便没吃什么东西,但燕安平日里胃口就比其他孩子少些,想着应是前顿吃多了没克化,就喂了些水让他睡下了。”

齐扶风沾了墨汁,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个本子细细记着,没了人说话,四周又静了下来。

魏嬿婉抱着燕安,等不及他慢慢写完,直接问出了声“齐大夫,燕安这是什么病?很棘手吗?为何专门拉了个帘子在此处?”

“我也不太确定”齐扶风攥着笔的手紧了紧,抬眼看她“不像是普通的病症,要严重一些,非要说的话,更似疫病。”

“疫病?”魏嬿婉大惊“怎么会是疫病呢?那整个镇上不应该只有燕安一个人患病,可周围也未曾听说过。”

她好像想到了什么“我们每日与燕安待在一起,按理说应我们也该生病才是。”

齐扶风眉头微皱,捏着册子页脚,叹了口气,还是和盘托出。

“其实在此之前,我已经接手了十几个相同症状的患儿”他放下了笔“这些孩子的年纪多为三至五岁,偶有几个七八岁的,像燕安这么小的还是第一个。”

“每例病患的表现各不相同,有些发了高热,有些只是腹泻,但他们的身上都会起大片的红疹,严重之处甚至长出水泡。开始我按普通的小儿痘疹治疗,但后来才发现这些水泡最后会破溃发脓,而且难以根治。”

齐扶风从暗格中拿出了一个打了漆印的信封,递给魏嬿婉“三日前我以发现疫病的名义修书给医官署,请求他们下令封城,并派有治疗疫病经验的医官来协助诊治。但他们以未发现有成人发病为由给驳了回来。没有上面的命令,县守也不敢随意封城,况且他还要和周围几县一同查辉县的案子,封城定会延长时日,索性就让我当普通病治了。”

“都是些尸位素餐的狗官”他狠狠的啐了一口“幼儿体弱,本就较成人更易受病邪的侵袭,若没有将疫病困在初时,后果将难以预料。”

魏嬿婉拆开信封,粗略扫了一眼,心中久久不能平静。

关于医官署,她大致有所耳闻。医官署虽名为医官署,却不是行医治病之处,所有行医大夫都要在那里登记在册,听候医官署统一调度,本是防止不学无术江湖游医坑骗百姓之用。后来归了户部管辖,彻底成了有些人捞油水的好去处。她主掌永寿宫时,偏殿住着的一位答应便是医官署举荐的,只不过脾气不太讨喜,一直没得到宠幸,之后不知怎么自己上吊了,了却了自己被囚禁的一生。

“那我们该怎么办,这里距京城这么近,那边总不能放任我们不管。”

“如今只能求自己了”齐扶风将册子翻了一页,又急笔写着什么“今日之前我本还不能确定,但现在既然诊出来了,便不能任由事态扩大。”

齐扶风又寻了张烫金纸誊抄了一遍递给魏嬿婉。他的字迹遒劲有力,一笔一划行云流水,正如他的人一般温润挺拔。

“你先按这个药方吃着,最近不要出门,让燕安单独住在一个房间,吐泻的东西就地埋了,其余人尽量不要与他接触,我会安排药童定时给你们送过药去。”

“那你呢?”魏嬿婉垂了眸,轻声问“你要去做什么?”

齐扶风被她问的一愣,笑道“我是大夫,自然是做我该做之事。”

“这世道艰难,你带了两个孩子,务必要照顾好自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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