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清茶

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,其次是现在。

33.长恨歌

屋顶的积雪融化,水珠顺着房檐的弧度,缓缓向前挪着,到了尽头,颤颤巍巍挂了一阵,终是落了下来,砸在廊下小憩的人影上。

魏嬿婉幽幽转醒,拂去额上的水珠。面前的小炉冒着缕缕白烟,须臾,她才想起自己仍在熬着药,慌忙上前揭开盖子查看。蒸汽扑面而来,熏得她有些许窒息感,身子微微晃了晃,随后站定。

距离燕安查出疫病已经半月,每日三副药喝着,到也有些起色,却还是吃不下东西,整个人瘦了一圈。他想找娘亲,没有了哭的力气,只能靠在篮子里细小的抽噎着。

王婶转述着燕安的情况,隔着窗户,魏嬿婉也在外面默默拿着帕子擦着眼泪。燕安迟迟不好,她在外听着他的哭声,心如刀绞一般。

燕安虽还不能断奶,但王婶是雇来的女使,这一番本就和她不相干,当日魏嬿婉本欲让她回家,王婶却拒绝了,让她在外面照顾阅川,自己与燕安在一处。

“东家一个人照看不来的”王婶抱着孩子“况且少东家还需要我,我还不能走。”

她眼中是温柔的笑意“我已经没有家了,当初东家在我最困难时选了我,给了我容身之处,即使流年不利,我也会和东家共进退。”

正是祸不单行的时候,燕安刚刚好些,这边阅川又病了,嘴里喃喃说着胡话,倒是从燕安那儿得了些经验,魏嬿婉日夜不解衣带的照料着,眼下乌青一片。

外面更是变了天地,齐扶风所言皆应了验,五日前,城中便大范围起了瘟疫。但成人犯病比幼儿还要更严重些,不等身上红疹出脓就已高烧而亡。四处哀嚎一片,伴着高高低低的哭声,犹如鬼魅一般。

街上没有了人,商铺全部关门避难,粮店趁此机会,米面价钱水涨船高,一碗米便可要十两银。齐扶风虽早已挨家挨户劝告要多多屯粮,但大部分人只觉危言耸听,当个笑话听了,关起门来不再理会。百姓买不到粮食,一些偏激者便闯入人家打砸偷窃,闹事者进了衙门,反倒有口饭吃,更助长了偷粮行为的发生。

突然,旁边的屋里传来一声哀哭,她呆呆向声源处看去,隔着高墙,听出是邻家当铺的掌柜离世了,他的夫人说着埋怨的话语,哭的不能自己。

当铺的掌柜是个胖胖的中年人,脸上总挂着笑,笑起来肚子一动一动的,抚着胡子,有趣的紧。他有两个儿子,大一些的今年刚到弱冠之年,魏嬿婉初初来时,他还说要带她和他长子相看,如今也化作一抔黄土,消失在了天地间。

几日之间,挑着担子走街串巷卖珠钗的阿翁、在城门口支着摊子算命的老先生、能蒸出好看花馍的婆婆、在山上住着的采药的小娘子都死在了这场瘟疫。

不,不止这些。

无一例外。

他们因瘟疫而死,却又不止是瘟疫。

他们死于饥饿,死于恶民,死于官员的怠职。

他们为这座城奉献一生,尸身却草草被拉到城外,胡乱堆起,一把火烧过去,连渣滓都不剩。

魏嬿婉将药倒入碗中,推开房门,揽了床上烧的昏昏沉沉的阅川在怀中,一口口喂他喝下。

“阅川,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”冬日清冷,魏嬿婉给他掖好被角“晌午想吃什么?”

阅川似是听到身边有人在言语,努力睁开双眼,却只有一条小缝。他挣扎了一番,终是抵不过倦意,又昏睡了过去。

魏嬿婉叹了口气,俯身亲了亲他的额头“好好睡一觉吧。”

她在柜子里寻了一块厚实的帕子遮住口鼻,推开尘封多日的大门。

门外阳光撒了满地,给连日的积雪镀上一层淡淡的光,她毫不犹豫的,走进这洁白下的暗潮涌动之中。

她已然没有了后顾之忧。

众生悲苦,神佛求不得,唯有自渡。

丰乐楼开仓放粮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县城。

百姓们端着盆子争先恐后的赶来,在门口闹成一团,险些挤入后厨,幸而狄秋和廉安听说此事,拿着佩剑也回了楼里维持秩序。

这注定是枯燥无味但又成就满满的差事,魏嬿婉机械的重复着拆袋和舀米的动作,几日下来,她的右臂开始酸痛肿胀。在无人的间隙,她坐在椅子上,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。

“娘子,还是让我们来,你到楼上歇息一会儿吧。”一位回来帮忙的厨娘说道。

魏嬿婉毫不在意的摆摆手“无碍的,我们人手本就不够,缺我一个便周转不开了。”

她想到了什么,笑道“我最落魄的时候比分分粮食可惨多了,身上都是被人打得红痕不说,还要日日要提心吊胆的活着,相比而言,这对我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。”

“可是你的脸色很难看。”厨娘担忧的看了她一眼。

魏嬿婉一直对自己的容貌有些奇奇怪怪的自信,此刻倒有些好奇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脸色。她从柜台下面摸出一面镜子,里面的人委实疲倦的很,眼下是连日照顾阅川所得的乌青,嘴唇惨白,只有头发乌亮亮的,活脱脱女鬼的模样。

她有些想笑,嘴角还没扯起,太阳穴处一阵闷痛之意却猛然袭来,犹如重锤击打一般,随后身子便渐渐软了下来,落在地上。

倒是有些运气在身上,早早便一走了之了。

也好,也好。

她不受控制的闭上了眼,彻底坠入黑暗,什么知觉也无了。




——————今日份碎碎念——————

小情侣马上就要见面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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