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清茶

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,其次是现在。

番外·一切的开始

初初开始时,要说进忠一点没有怨过,那都是假话。

只有圣人有渡人之情,进忠不是圣人,所以应该也是恨的。

他心灰意冷的成了魂体,却因怨气太大无法入地府,就连上来的鬼差都没法勾走他,只能任由他在天地间游荡。

“你先去了未了的仇结吧”鬼差抹了一把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,手一挥收走穿破他肩胛骨的弯钩,留下两个触目惊心的空洞“待仇结了了,魂魄变轻,我再来收你。”

仇怨了结?那必是让魏嬿婉也不得善终吧。

他木木的点头,蜷缩着坐在地上,透过空洞望着身后漆木的红柱。

死前的记忆一回想他便痛苦不已,也没人能听到他的哀嚎。进忠只能抱着脖子在地上打滚,但由于滚得距离太远,一下子就穿过了黑漆漆的宫殿,沐浴在了清晨的日光下。

解铃还需系铃人,离开了困住他灵魂的地方,他第一时间就去找了魏嬿婉。

魂魄飘得极慢,待他找到魏嬿婉时她才刚刚睡醒,正在镜前梳妆。

秀发散了满肩,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柔和的光泽。本该是他人都艳羡的长处,她却皱了眉头,拿了牛角梳烦躁的梳着,扯下好几根完好的长发。

“春蝉,春蝉呢?”她没耐心的把梳子向妆台上一扔“她现在在哪儿?”

“回主子,春蝉姑娘给您领早膳去了”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回道“要不我给您挽发?”

魏嬿婉嫌弃的扭回头“不要,你梳的太丑。”

她的脸皱成苦瓜样,用力梳着自己的发发着脾气“作为内侍竟不会给主子梳头,真真蠢笨,怎么一点儿都不像……”

句句数落之下,内侍的身子越来越低,这边的声音却戛然而止。他悄悄抬眼向那个精致美丽的女子看去,此刻的她正盯着镜子发起呆来。

不知想到了什么,炩主儿没有继续,也没了梳头的兴致,将梳子随手向后递去。啪的一声,牛角梳掉落于地,碎成了三瓣。

这一声似点燃鞭炮的引线,只见刚刚还安安静静坐着的她一挥衣袖,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。

一屋子的人摸不清头脑,只有进忠这个鬼知道,梳子掉落的位置正是每日他给她梳妆时站立之处。

许是人间的留恋还残存了一些在他身上,他不由自主的轻笑了一声,黑漆漆浑浊的身子好似浅淡了些。

等待的日子漫长而久远,他就这样每日飘在魏嬿婉的身边。看着她练字,看着她喝茶,甚至看着她沐浴。

这样说确实有些不齿,但作为少有滞留在人间的鬼,直到目前为止还没见过第二个,他实在是无聊,有时看着她发发脾气,训训下人,才感觉自己没有那么孤单。

转折就在她被灌下牵机药之后,一向注重仪表的她发丝蓬乱,靠在塌前疯疯癫癫的说着胡话的时候,他的心竟真真切切的疼了一下。

他蹲下身子,与魏嬿婉并肩而坐。大厦将倾,原来熙熙攘攘的人走了个精光,院子也没人打理,落下细细一层薄灰。

我们现在一样了,他想,我们都是一个人了。

“进忠”她突然说道,吓了他一个激灵“我要杀了你。”

哦好吧,没想到她疯了以后说胡话也是杀他。进忠毫不在意的吹了吹一旁的狗尾草,狗尾草轻轻一晃,犹如清风拂过一般,这是他新发现的秘密,但只能是狗尾草而已。

“额娘!额娘!我求你别送我走,我求求你,我可以做好多事情,我可以洗衣服,我可以做饭,我什么都能干的,别只要弟弟不要我。”她撕心裂肺的喊着,对象却是院中的一颗树。

进忠没有觉得好笑,收回了吊儿郎当的小动作,向她那里飘去。

她哭的昏了过去,倚在树干下,眼角泪痕未干,小声的唤着额娘。

他对她入宫前的过往知之甚少,她也从不提起,进忠自感其中定有隐情,于是他开始寸步不离的跟随着她,想要从细枝末节中了解她。

在一个一日之内只有不到一刻钟清醒的人身上,进忠拼凑处她的身世委实花了不少时间。说起来太长,总之是一个母亲不断剥削女儿扶持幼弟的故事。

女儿怎么了,进忠很是不满,若是他没有挨那一刀,他就生一窝女儿,每天围着他转。

疯了的她也很可爱,她会拿着石头当布大猫和它讲话,捡起掉落的树叶充作拨浪鼓,收集着犄角旮旯亮晶晶的石头。

不过偷听之所以名为偷听,就代表话语的内容出其不意,进忠总能听见魏嬿婉骂他登徒子下流,随后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裳不松手。

进忠心里涌起铺天盖地的愧疚,他虽为太监,但还是有那么些可怜的自尊心,宁做君子不为小人。那时的情难自已,没想到让她耿耿于怀了这么久。

最后的最后,他看着魏嬿婉的手无力的垂在地上,心中竟没有一丝复仇成功的畅快之意,只觉无限惋惜。

“鬼魂进忠”鬼差再次凭空从地上出现“你的魂魄业力已清,我来带你入轮回。”

“业力已清?”他惊讶的望向自己的灵体,已和普通鬼魂一样透明。

兜兜转转,他终于来到了审判殿,传说中的阎王足足有五六十丈高,真正的神祇面前,人类果真如蝼蚁一般渺小。

“鬼魂进忠,生卒年不详,死于他杀,怨气太重游荡不得归”阎王的声音到不如看起来那般骇人“按惯例,游荡的魂魄因劳损魂气,可满足你一个愿望当做补偿。”

“——你有什么愿望?”

愿望?进忠望着这通天大殿,巍峨而庄严。也不知嬿婉的魂魄到了此处没有,她胆子那么小,连虫子都害怕,来这里应该会吓坏吧?

他出神的想。

“鬼魂进忠?鬼魂进忠?”阎王已经开始不耐,空气中原本缓缓飘动的薄雾瞬间凝滞在空中,灯火也不再闪烁,万物都被定在了此处。

愿望。

不就是个愿望吗。

“那就让她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吧。”他听见自己说道。

让魏嬿婉做自己,不必再违心把自己喜欢的玩具给弟弟,不必再强迫自己学一些不喜欢的事,不必再被他这种小人强迫,只做自己就好。

她只是魏嬿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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