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.江梅引
马儿疾驰着驶离皇城，偶发几次嗤鼻之声，夕阳的余晖照在路上，本是一番好景，进忠却总觉心慌，他坐立难安，时不时掀开帘子观察行至何处。
他握着两封信件，红金的漆印贴着他的手心，凉意顺着胳膊直充全身。
这是试探，也是警告。
他本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，但还是被乾隆察觉。
户部根本没有姓李的大人，礼部也没有张姓官员，乾隆此番设下重重疑点，又故意对嬿婉言语暗示，挑起她的慌乱，目的就是为了测试他的反应。
如若他抗旨不尊，便坐实了他与嬿婉结为对食之事，轻则罚三十板子留下终身残疾，重则削去籍贯贬为辛者库，那他处心积虑了这么多年的成果将毁为一旦。
他从不是什么圣人，在宫中摸爬滚打多年，其中辛酸也只有自己才知，断然不想把自己的未来栽在一个女人手里。
他阖眸，安慰着自己的话语越听越别扭，索性叫停了马车，沿着两侧路边走着。
“这位官爷，要看看绢人吗？”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孩子快步追上他，手中托着一个比他大一倍的方正的大木盘，连着粗麻绳挂在脖子上。
进忠藏着心事，脚步未停，也没有低头看男孩，只兀自漫无目的的走着，男孩艰难小跑才能跟上，半晌他才反应过来“你卖的是什么东西？”
“都是自家做的绢人。”小男孩抬腿用膝盖顶了一下歪掉的木盒，看进忠回他，语气略带着兴奋“官爷想要哪种？”
进忠本就心烦意乱，无意应付这些杂事，拒绝道“我没有想要的，你去找别人吧。”语毕便要离去。
小男孩怔愣了一下，急急挽救道“官爷请留步，再挑一挑看，款式很多的，这个绢人做的特别好，买一个送给夫人吧。”
进忠脚步一滞，转过身，那一排排人偶码的整齐，他鬼神神差地拿起一个身着蓝色汉人衣服的绢人，不知怎么他觉着这个很像她。
“官爷可是看上了这个？”男孩望了进忠一眼“这个是今日阿嬷新做的，衣服样式也是当下时兴的，夫人定会喜欢的。”
夫人。
男孩的话声不大，语调清脆，进忠却无端慌乱起来，他那些藏了许久的龌龊的小心思被人一下捅出，惊慌的把绢人扔回木盒里。
往昔相处点滴的甜蜜涌上心头，情丝万缕，于他来说难以割舍，于她而言却都是枷锁。她的抗拒，他全都明白。
他只得故意装傻，千般接近，好似自己不去想这一切便都没有发生，他把他所有的、见不得人的、卑鄙的情愫和狂妄的念头都悄悄地藏起。
他想娶她为妻，可到底连男人都不算的他又怎能奢求她感情，只要她在身边似乎都已足够。
可怎么能够呢？
“官爷，您的夫人应该很漂亮吧，一说起夫人您就笑的很开心。”男孩添油加醋道。
他笑了吗？进忠不清楚。
“您的夫人闺名为何，可以写在绢人后面，民间都说赋予名字的绢人会给对方消祸挡灾的。”男孩从腰带上拔出一支笔，希冀的看着进忠。
“……嬿婉”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嗓音发涩，话语说的艰难“欢娱在今夕，嬿婉及良时的嬿婉。”
进忠突然反应过来这男孩应不识字，正准备代写时发现男孩几笔便已经写完，男孩解释道“巷子尾有个落魄秀才，他教了我这首诗。”
“这是苏武出征匈奴之前写给妻子的诗。”
“他还说如果有幸能活着，无论多远，他一定会回到妻子身边。即使不幸阵亡，也会永远想念她的妻子。”
进忠想起与她初识的那个夜晚，他奉命去寻找乾隆丢失的私印，却在池塘边看到了她。
说是落难的小猫似乎并不贴切，反而更像是她手中正捧着的荷花，缥缈而坚韧，静谧且安然。
月光偏爱她，为她披了一层蝉衣，更衬得她皎洁，带着几分忧郁，犹如仙子一般的人。
怦然心动，情起而深。
他想把所有的美好都给她。
还在逃避什么呢？
与为国效力的将军苏武相比显得过于自大，但对他来说权势怎能与她相比。
进忠转身向来时的方向驾车离去。
马车上，他盯着手里的信封看了许久，终是撕开了封口，拿出里面的东西。
一封通行证，一封罚书。
只要她平安欢乐，他就一切都甘之如饴。
他急急跑回宫中，去了她的卧房，他想把他的心意全部认真的讲给她听，却在房间的角落找到了裹着被子哭的抽噎的她。
“进忠，我求你，你带我走吧。”她声音发哑，一缕头发被泪水黏在侧脸上，可怜的厉害。
他的世界轰然崩塌，什么也顾不得了，把她揽入怀中，蹭了蹭她因长久哭泣而有些浮肿的脸。
“好。”
——————今日份小剧场——————
忠忠有些崩溃，婉婉最近不知怎么突然喜欢起了医术，每天捧着一本《本草纲目》细细研读，美其名曰要科学养娃。
“月儿，你别去摘桑葚，寒凉食物吃了对身体不好。”婉婉皱起眉头
“燕安别偷吃杏仁，吃了小心拉肚子。”婉婉抿起唇。
“阅川别吃糖葫芦，吃多了上火。”婉婉叉起腰。
中午婉婉端上来五碗糙米饭、一盘水煮菜和一盘水煮肉“吃这个最健康！”
三个孩子大眼瞪小眼。
“爹爹”孩子们趁着婉婉午睡偷偷跑来和忠忠抱怨“你看看娘亲。”
“爹爹也没办法”忠忠无奈“咱们只能组团去偷娘亲的书了。”
第二天，婉婉叫忠忠给她搬了好多东西，忠忠疑道“你这是要做什么？”
“我的书丢了，没法再看了，所以我买了织布机和材料，以后就能做你和孩子们的衣服啦！”婉婉得意的说。
又要是一段斗智斗勇鸡飞狗跳的日子了，几个孩子和一个大人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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