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清茶

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,其次是现在。

39.点绛唇

夜已深,临近元宵,家家户户都挂上了大红的灯笼,金黄的穗子轻轻摇荡,烛火彻夜长明。

院里的人早早睡了去,独魏嬿婉站在门前,月给她撒下一身洁白的光。

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,就连提着的灯也燃灭了。那一瞬,她和光一起,隐入了这无边的黑暗之中。

屋内猛得传来咳的撕心裂肺的声响,魏嬿婉如梦初醒,快走两步,终是推开了那扇她迟迟不敢开启的大门。

这是她得疫病时住的屋子,里面的陈设丝毫未变。虽然昏暗,但她轻车熟路的走到床前,静静望向繁复帐幔中的人。

他闭着双眼,在雪白里衣的胸口处有着暗红色的印迹,唇色发白,眉头紧锁。魏嬿婉看着那个结,心里总觉难受,于是伸手给他抚平了去。

“你还是来了。”

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,她惊弓之鸟般向后一缩,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。

“这么怕我作甚”进忠撑起身子,向后靠在软枕上,勾着笑,声音沙哑“走近点,离我近些。”

屋内只有床头点了两盏微弱的灯,在他周身投下一圈暖黄色的光晕。魏嬿婉迟疑着,还是放下了手中的物什,在床侧坐定。

借着烛光,进忠细细的看着她的脸,光滑洁白,生机勃勃,发上簪着颤动的蝴蝶,行动间和以往一样的鲜活明妍。

他突然想起什么什么,轻笑了一声,却又勾起一阵猛烈的呛咳。

“对……对不起”他的话语被咳嗽截得断断续续,却仍努力伸手抚上她的脸颊“从前年少无知,确实对你轻薄怠慢了些,总自以为是对你好,便自作主张了许多,未曾想到这番,让你难过,是我该向你道歉。”

“如今我已是残灯复明之象,本应赤条条来去无牵挂,但思来想去,还是厚颜希望你能够原谅我,让我了了这桩心事。”

突如而来的道歉砸的她一蒙,呆呆的看着他,半晌未动。

“胡说什么。”

魏嬿婉眨了眨眼,逼回将落的泪水,从他深邃的眸子中落荒而逃,起身从带来的食盒里取出一碗面来。

“今晚听说你醒了,想着你多日未曾进食,就把晌午的面重新做了一碗,先吃些垫垫肚子吧,等明儿……”她愣了一瞬,语气也渐渐弱了下来“等明儿买了新菜,再给你做些你爱吃的。”

手中的瓷碗上有着青绿色的花纹,里面是肉沫豆角浇头的擀面。面皮薄如蝉翼,晶莹剔透,有些凉,却并不影响食用。

“自此长裙当垆笑,为君洗手作羹汤”进忠挑起一筷,笑着道“这次你是愿意的吗?”

这是魏嬿婉假死离宫前日对他说的话,她带着几分羞恼,想从语言中找回几分面子,却见他眉头一皱,俯身呕出一大口血,碗也顺势滚落在地。

“进忠!”她上前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“你疼不疼?哪里不舒服?”

进忠浑身无力,将下巴靠在魏嬿婉的肩上“对不起,嬿婉,真的对不起。”

“不,不要”两人相对而坐,她看不到进忠的表情,泪水串珠似的滑下“我才不会原谅你,你就应该活着,活到白发苍苍,带着对我的愧疚一直活下去。”

进忠感觉自己喉中一凉,想要离开她的怀抱,竟被她死死揽住,力气大到他也无法撼动。血顺着嘴角滑下,一滴滴流在她粉色的衣裙上,鲜红而刺眼。

“再见,嬿婉。”他无奈笑着告别,手渐渐从她的腰际滑落。

一切都静了下来。

子时悄然而至,鞭炮一声接着一声,火焰照亮了黑暗的小屋。她抹去眼角已经干涸的泪水,将他放在床上。

“元宵节到了,进忠。”她绞了帕子,细细擦干他唇边的血渍。

“其实很多时候我颇意气用事,常常伤你的心,都是你一直包容我”魏嬿婉上床躺在里侧,抱着他尚有余温的身体“我原谅你了,进忠,你能不能也原谅我?”

手下是奇怪的触感,她掀开他的里衣,心口处赫然是一块鲜红色的疤痕,小小的一个,痣一般,是她刺伤两次的地方。

魏嬿婉的泪水又不住落下。

她吻了吻那处疤痕,又抬头吻了他的唇,声音细弱蚊鸣,不断重复道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”

乳娘说心悦一人就要亲手给他做一碗手擀面,寓意着此情长长久久。她记了多年,就在终于认清自己心意之时,他却丢下了她。

世间好物不坚牢,彩云易散琉璃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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