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水清茶

种一棵树最好的时间是十年前,其次是现在。

31.万里春

深夜,细弱的枝头终是撑不住积雪的力道,砰的一声掉落,在地面的雪白上砸出一个不深不浅的坑,融了进去,彻底寻不到踪迹。

进忠靠在床头,半个身子落在外面,他解开藏蓝色的衣袍,露出里面被血浸透的绷带。左侧身子疼的麻木,他未曾理会,快速拆开繁复的包裹,绞了帕子盖在仍在渗血的伤口上。额上落下豆大的汗珠,滴在袖子的一角,半丝痕迹也看不出了。

门上传来三下扣门声,还未等他反应,房门旋即被推开,进忠慌忙提起衣袍,下意识呵道“滚出去。”

“都这样了,还有力气骂人”魏嬿婉将手中托盘放到一边,在他身侧坐下,睨了他一眼“闷葫芦似的,伤口裂了一天了也不说,回来还去逗哭燕安。”

她找了伤药,伸手便扒了他松松垮垮套在身上的外袍,笑中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“你最好乖乖坐着,要不我也不清楚手下力道的轻重,一不小心再捅伤你也是会的。”

魏嬿婉一系列动作和威胁一气呵成,行云流水,两人的身形因上药而挨得极近。进忠盯着她光洁的侧脸,烛火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,像个在玩耍的调皮的稚童。

他突然想起那时,她已然高居妃位,却仍喜欢小孩子的玩意儿,最爱吃城门口卖的糖人。他每次出宫,总会给她带回来几串。糖人易碎,他不放心放在别处,只一路持着回来。相熟的内侍笑他幼稚,他也不解释,一并受了,悄悄回房插在桌上的孔洞中,待夜里得空再拿给她。她摒退左右,在灯火下吃的眉眼弯弯,一扫白日的威严冷淡,才是她真正的模样。

别人恨她做事心狠手辣,但进忠知道,她其实一直都是个孩子,只是用错了方法。她自幼所求都不得,那现在她想要的,即使背上满身骂名,他也会帮她得到。

犹如一个独身在大漠的旅人,在久经干渴后,发现这里唯一一汪清泉,甚至有些疯狂的窃喜。

这都是属于他的小秘密。

所以他没有怪她,关于那两簪子。

“你在想什么?”魏嬿婉见他半晌没有动静,似在看着她,眼睛却缥缈无神,她将擦过血痕的帕子搭在银盆旁,好奇的问。

“在想你”进忠直了直因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而僵硬的肩膀“你还留着那个大猫。”

魏嬿婉的手微微一滞,状似毫不在意的说道“对啊,本来搬来时想扔的,结果燕安喜欢,就留给他玩了。”

她突然想到了什么,眼睛张得大大的“你不会想要回去吧?”

进忠没忍住笑出声,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,发出清脆的声响“想什么呢?”

包着伤药的布子外有人使了些力道,压在了他的伤口上,泛着丝丝的疼,却更多是酥麻。

魏嬿婉从嘴里挤出几个音节,仿佛说话便能使下千斤的力气“疼死你算了。”

进忠假装倒吸了一口凉气,却按着她的手笑了。

还好,她还是她。

还好,一切都还来得及。

“我后日要跟随县守去辉县看看,大概去四五日,案子有眉目我会第一时间告于你的,你不要担忧。”

进忠和她玩闹了一番,伤口又开始微微渗着血,魏嬿婉在旁一阵数落,他彻底没了脾气,被她按在了床上老老实实的换药,才想起要说给她的正事。

“什么?”她惊讶“你伤还没好全就要到处乱跑。”

“皇上只给了我们一个半月,现在小半时间过去,都还没开始着手。”进忠将胳膊搭在眼上,遮住刺眼的光“总归是要我在场的,作为皇上的眼睛,我不到,他们也不敢大胆去查。”

魏嬿婉听了他的话,倒也不在坚持,又开始嘟囔“瘦的和猴似的,一身全是骨架子,反正一点都不爱惜身体。”

“哎?”进忠打住她的话头“我可就帮你做这最后一件事,事成之后还是要一拍两散的,之后死活可与你无关,我愿意作甚便是天高任鸟飞,何必管我。”

魏嬿婉喋喋不休的话语一时间灭了,耳边突然没了动静,静的仿佛能听到空气中的嗡鸣声。进忠有些不太适应,他移开胳膊,眼前却一阵模糊,只隐约能看到她影影绰绰的身形。

她坐在窗前,半晌未动,也不知今日为何如此不经事,话未经思索便一股脑倒了出来。她咬了咬唇,面带几分无措。

这边进忠堪堪能看到她的面容,刚想找些其他事物引开话题,一个湿漉漉的帕子甩在了他的上腹,随后又是砰的关门声,屋子里只剩了他一人。

啧。

还是一点就着。

进忠把帕子随手搁在一旁,复躺了回去。

北风呼啸而过,带着窗咯吱咯吱的响,四周寂静无声。屋内的众人燃了火盆,覆着厚实的棉被,一夜好眠。




——————后来补的碎碎念——————

婉婉:凌云彻的帕子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扔掉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凌云彻的扳指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扔掉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忠忠的幼稚布老虎      留着        

总结:婉婉还是有几分双标在身上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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